悲哀的本地人與無辜的外勞

子川
2024年8月8日
去年港府放寬外勞輸入規定,開始推出不同針對非本地人的人才入境計劃,當中包括以非技術及低技術工種為主的「補充勞工優化計劃」,亦有吸引高學歷人才的「優秀人才入境計劃」和「輸入內地人才計劃」等。雖然乍看上去,政府是在向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才招手,但相信大家都應該心裡有數,在實際來港的外勞群體當中,內地人必然佔最大比數。
有別於昔日各種社會議題,例如是開放內地自由行、「雙非」問題和推行國民教育等,外勞的輸入似乎沒有引起太大迴響,就好像沒多少人在意和關心一樣。依我推斷,一來可能是由於近年香港社會氣氛改變,絕望情緒令市民懶得再為之而發聲;二來也許香港勞動市場一直以來都是由本地人支撐,大多數人未切身體會過外勞對市場的影響力。但是對我而言,由於我曾在鄰埠得到過非常糟糕的求職體驗,故此港府批准引入外勞令我立時如坐針氈。
據我個人觀察所得,澳門人對香港至少會略知皮毛,因為他們幾乎天天都會接觸到香港時事,可對岸的香港人卻大多不了解澳門,甚至還以為入境澳門要用回鄉證;所以未知有多少香港人知道,澳門很大一部分的勞動力,其實都是依靠外勞。澳門在最初輸入外勞的原因,莫過於其時經濟起飛,而澳門本地勞動人口有限,不足以滿足全城的人力需求。最初外勞的引入,確實是為澳門經濟提供了莫大的推動力,澳門人和外勞之間本是相安無事。不過後來當經濟進入衰退期,澳門面臨失業的本地人不斷上升,他們開始將怨氣發泄到這群無辜的外勞身上。
時至今日,外勞政策依然是澳門熱門的社會議題之一。由於我不是澳門人,在疫情前我亦從未在澳門生活過,對澳門各方面的了解都非常有限,所以在此我只談自己的所見所聞。就我個人在疫情起對澳門的觀察,感受最深的既不是防疫政策,也不是生活的舒適寫意,而是就業環境的異象。當時我仍是港澳兩邊走,可能是自己要求不高的原因,我在香港要覓得一職可說是毫無難度;哪想到當我來到澳門,別說要找到工作了,就連面試機會都是零。後來我更發現,澳門招聘網的招聘廣告是幾個月都沒更新過,只一直重覆又重覆的掛在網上。
後來我乾脆放棄在澳門找工作,當作是給自己多一些休息時間,反正那時要待在澳門的日子也沒多長。然而此一時彼一時,如今的我已落戶澳門,意味不可能再逃避澳門的就業市場。目前澳門的就業機會明顯比疫情時改善許多,要找一份工作遠沒有之前難,不過這就真的只局限於「找一份工作」而已。
在來澳後的一個月裡,我前前後後經歷過六七次面試,得到的卻只有心灰意冷。由於我期望工作時間固定,所以求職主要針對行政類工作,可是薪金比香港低一大截不在話下,大多沒有五天工作安排,病假和紅日假期通常比香港少;除此以外,僱主更希望你十項全能,承擔多項與職位無太大關係的事務,甚至要你懂得開電單車和私家車……我面試見過待遇最好的一份工作,是某知名博企一個行政部門的職位。他們最終沒有揀選我,但面試後我自問也不太適合那份工作,它是需要經常接觸賭客。另外值得一提的是,澳門的職業範疇遠比香港狹窄,意味著可供選擇的工種少。要在此地找到有興趣且待遇不俗的理想工作,可說是比登天更難。
其實在我既有印象中,澳門工作待遇水平應該是跟香港不相上下,我從網上看到的一些資訊也是這麼表述。但似乎從疫情起,澳門經濟陷入跳水式衰退,導致本地大小企業紛紛裁員或減薪;即使疫後市道已大有恢復,私人就業市場薪金的受壓情況依然未見起色。但弔詭的是,在另一邊廂的澳門公務員,福利待遇普遍都相當可觀,甚至比香港公務員更優越。澳門政府工與私人工存在著巨大的待遇差異,導致每當有公職開考,都有大量澳門人一窩蜂的去報名。持有澳門身分證的我,最近也湊過一次熱鬧,當時那種場面的「墟冚」盛況,令我瞬間有感而發。對於澳門人求職的悲哀,那次無疑是我感受最深的一次了。他們拿著求職文件苦苦等候報考的模樣,其實也不亞於一眾來澳打工的外勞。
從前在香港居住,我從沒想像到求職是一件如此艱巨的事,還能夠有閒心去抱怨薪水跟不上通漲。是另一個城市讓我了解到,哪管你是本地抑或外地而來,一切的福利與待遇都絕非理所當然,甚至勞工局都未必能及時為你提供保障。換在從前在外面混不好,我還可以重返香港這個「避風塘」;可無奈的是,如今香港本地求職者亦開始面對外勞的競爭。對於香港未來的就業環境,我實在未敢有太多美好想像。
外勞議題一向是個難解的結,況且這也不只是港澳所面對的問題。不過當中的一個構成因素是很容易理解,就是往好處去是人與生俱來的本能——試問你與我又何嘗不是?因此我們不必遷怒於外勞,錯的不是他們。
© 本文由作者【子川】創作刊登於Influence In Asia (By HKESE),如未經授權不得轉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