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後,我行走在旺角天橋之上

子川
2024年7月7日
自移居澳門後,因為交通費不便宜,回香港的日子少之有少。如今每次去香港,總會有種自己更似是旅者般的感覺。
上月某天,我要到香港辦點事,順便去油尖旺逛了一陣。在澳門生活久了,回來香港總可輕易察覺到本土獨特的「黑臉」文化。不過在那天下午,我在旺角街市隨便向一位檔口的大叔問路,卻意外地未有受到對方的冷落,臨走前他更給我多贈了句「不用謝」。我頓時感觸頗深,大叔一聲夾帶著絲絲人情味的粗魯應答,似乎是我曾經所熟悉的香港服務態度。
很多年以前,我媽總喜歡叫我陪她逛花園街。後來隨著她的腳痛問題日益嚴重,如此的光景已變成了回憶。那天,我突然想到要重遊舊地,於是在離開街市後走上了行人天橋。
在天橋上行走的某一刻,我注意力無意中落到幾塊懸在唐樓的夜總會招牌上,隨即取出手提電話拍了張照片。以前在香港生活,從小到大都是居於九龍,這些招牌也算是我生活中常見的景象,一點都不稀奇。如今定居小城,這零星的燈紅酒綠不再是我的日常,如此轉變令我霎時聯想到一句在當今社會中經常聽到的話:
「香港如今只有生存,沒有生活。」
一直以來,我也是蠻認同這個說法。在香港若不是上流人士,即使貴為中產,生活也未必十分寫意。然而在那個時刻,我定睛望了望那幾塊招牌,立馬就想否定這句話。
香港本來就不是用來生活,而是遊戲人間的地方──我心中頓時不明所以的產生出這樣的啟發。
我在澳門所待的日子不長,但也不算短。當刻我不由回想起來,在那段不長不短的時間裡,我還真好像沒留意到澳門有什麼用來夜夜笙歌的場所。娛樂場倒是有不少,不過那都不是本地人的「蒲點」。澳門的夜晚很清靜,很多餐廳甚至不做晚市生意,估計市民多是回家吃飯。在香港人眼中,可能會覺得這樣等於不發達,但我卻是更喜歡這種不發達的清靜感覺。
我選擇搬到澳門,有一定程度是認為澳門比香港更宜居。回想在香港居住的時光,我真是完完全全沒法感受到生活的樂趣──每日早上擠地鐵,車廂裡站滿人卻是一片死寂;中午本該是用來吃午飯的休息時間,實際卻是比上班更要命,排隊拿位、坐在極小的桌子前與別人拼桌、被不禮貌對待甚至被趕,而且全是常態……好不容易等到下班,再一次登上了無生氣的地鐵車廂,接著與朋友外出晚飯,很大機會也是要排隊和承受店員的冷待。結帳後出來逛街,無有一處不是浮誇的物價,越逛就越凸顯自己與這座城市的疏離與格格不入。到一天要結束了,拖著疲憊身驅返回的不是舒適的家,而是一個面積小得不似是用來居住的單位,且不說租金還貴得驚人……寫到這裡,我都開始覺得無法以片言隻語的文字去形容那種苦況。
抱著不求大展宏圖或是醉生夢死,但求簡單自在的心態在香港過活,猶如在自討苦吃。如今來了澳門,我覺得自己如同一塊給鬆綁的海綿,生活比之前順心了不少,自己是個異類的感覺也再沒那麼大。固然澳門亦會有其不便之處,例如交通很單一,普通人的辦事效率不高,情況惡劣起來有時還會使你忍不住抓狂。反正我目前追求的是慢生活,此時澳門還是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我那杯茶,我們大致上能和諧融洽地共處。只不過和諧歸和諧,融洽歸融洽,相處最舒服的伴侶,從來不代表是最愛的那位。
很多人都說,女人更輕易的愛上壞男人,即使與他一起總是產生痛苦。我作為女性,即使不太願意承認,卻還是得悄悄認同這句話。我喜歡以男人來比喻一個城市,在我眼中,澳門好比一位親切體貼的好好先生,香港則是個放蕩不羈的風流浪子。澳門不是一個容納孤勇者地方,至少它的形象就不是這樣;可在香港,一切叛逆和放縱皆是可能──在不久遠的曾經。儘管時至今天,香港是完全變了樣,儼如變成一個怪模怪樣的瘋子,就像那幾塊失落的夜總會招牌遇上「港式黑臉」般突兀,還不斷地為著自己的瘋瘋癲癲而喝采。不過在我的記憶裡,它始終會停留在昔日的美好,相信對於很多心存歸屬感的香港人而言都一樣。
縱然我從未當過「飛女」,自問自己也沒這種膽色和本事。不過有時候,我也會情不自已的幻想,幻想自己在這座遊戲人間的城市,重返已逝去的青春歲月,肆無忌憚地再活一場……
居於香江的你,可曾有過這樣的念頭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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