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何他們還在撈？

近日有一件小事、一則新聞可合併來看，呈現目前奇特的社會現象，以及為尋常百姓帶來的啟示。小事是市民截的士不果，新聞是一個擁有四十三年歷史的流行歌曲節目停播。

先講小事。五月十八日，網絡主持人張家希（Jonathan）在社交專頁發文，記述上週六打算在中環碼頭乘船往尖沙咀，但碼頭大排長龍，他決定改乘的士。在的士站，Jonathan 聽見有遊客問的士司機︰「3.5公里，一百元去銅鑼灣，可以嗎？」又有乘客向司機講出目的地，司機開價，據 Jonathan 所述，最誇張的是中環往灣仔五百大元。Jonathan 打算由中環往彩虹，自問距離不短，應有司機願意接載。有司機主動詢問他前往哪裡，得知往彩虹則立即回應在等客，拒絕接載。其他在場的司機回答也類近，冚旗乾等。Jonathan 透過 Uber 乘搭私家車，車甫抵達，在旁的交通督導員（俗稱「咖啡仔」）已驅趕離開。Jonathan 則認為現場的士悉數冚旗，列成長蛇陣，擋路程度更甚，又分明劏客，督導員卻全然不理。

新聞方面，無線電視在一九八一年首播的流行音樂節目《勁歌金曲》，將於本月下旬播放最後一集，結束這曾廣受歡迎、幾近成為看家的節目。最後一集播放後還有特備節目，邀來第一代主持蔡楓華，講述節目點滴。無線計劃未來推出新節目《J Music》接替，由力捧的歌手炎明熹主持。

香港的士服務惡名昭彰，路人皆知，拒載揀客，埋怨乘客路途過短，駕駛態度差劣引發危險等，香港人總可親身經歷或耳聞目睹。若情況合乎常理，的士應該已被淘汰，業界也不是沒有競爭對手，Uber 就是直接的替代品。但的士業界可謂活在保護傘下，二零二零年，終審法院裁定 Uber 司機「非法取酬載客」罪成。法院解釋被告干犯的《道路交通條例》之立法原意是規管出租車輛以供載客的行為，雖然 Uber 司機透過公司，間接從乘客取得酬勞，仍屬取酬載客的行為，因此裁定有關司機違法。有人認為如此法例跟不上時代步伐，要求修例；的士業界持相反意見，堅稱 Uber 的營運模式非法，損害的士業界既有利益。目前執法部門沒有嚴厲打擊 Uber，社會上也沒有強烈主張修改法例的聲音，狀況維持於市民照搭 Uber，的士服務繼續差劣，即使做盡劏客拒載的違法行為，也逍遙法外。他們死抱住既得利益，阻撓競爭者進入市場；又深明有大批消費力強的大陸旅客，人地生疏下慘成開刀對象；「業界翹楚」長久以來支持政府施政，即使惡法當前，違反主流民意，也力挺到底，一四、一九兩年的表現尤為卓著。自恃大處裡，政府不會修例，引入直接競爭者；小處裡，街邊執法鬆散，放任違法營運行為。總括而言，的士業界自知有本錢食老本，就不思進取，彷彿家中屎渠分明淤塞，行將穢物四濺，戶主不妥善通渠、改善水渠設置，反而在屋外到處亂鑿，廣開排孔洩洪，就認為毋須解決問題。

的士業界面對劣評紋絲不動，《勁歌金曲》招牌倒下，看似較不幸運，但換個角度，就發現背後的營運思維不遑多讓。上世紀八、九十年代，電視還是主流娛樂媒介，無線電視還引領娛樂潮流多年，其時的《勁》成為大眾觀賞的焦點節目，理固宜然。後來歌手星味漸退，紅極一時、獨領風騷者日減；加上社會逐漸去中心化，而非仗賴主流；互聯網普及，大眾娛樂更趨廣泛，單是流行歌、本地流行音樂，聽眾的口味亦轉向多樣。有人說無線電視是老人台，年老觀眾喜歡它所製作的剩菜殘羮。這說法未必盡然，還在看無線的只是沒有適應時代變遷，尋找更優質娛樂、資訊的人，年紀並非關鍵因素，大批聰明的老友記已不問無線事多時。無線沒有正確應對這大趨勢，把《勁》的播映時間、長度改動超過二十次，主持人又如跑馬燈更換，甚至一度把音樂節目改為作弄歌手節目，還以為已經努力改善。今日還有傳媒記述《勁》過往曾經「改革」、「變革」。語言要精確，思考的謬誤才能減少。「革」的本義是去毛加工後的獸皮，是去蕪存菁，去除無用差劣的東西，留下精煉合用的東西。《勁》翻來覆去，始終沒有正視無線作風老土兼核突的根本問題，與真正的潮流脫節，無論如何製造自家明星，更改節目的口號，加插刪減甚麼環節，終究換湯不換藥，好像幾經反思，實是把一具乾屍反來反去，二十多年來重複這番工序，足以對外宣稱已做了工作，最後才無奈宣告死亡。

有些人覺得世道變，時代變，自感追不上潮流，嗟嘆新不如舊，指手劃腳說各樣事物如何帶來危機。最大的危機是失去改進和學習的動力，表面遇上中年危機，其實是劃地自限的老海鮮，首先心想以絲毫不變為前提，如何維護既有利益；若真不行，左顧右盼，四處找來應付問題的方法，而非解決問題的方法，一直不肯釜底抽薪；及至連僅餘的生存空間也闕如，就慨嘆時不我予，其實是自己棄絕了以變幻為永恆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