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明身後的陰影

  天空很亮，卻不見陽光。濃厚的雲層蓋住了陽光的明媚和刺眼，風卻帶來屬於秋天該有的寒意。好像忘了，上一次抬頭看天空是甚麼時候，上一次寫文章、靜靜的看一本書是甚麼時候。最近真的發生太多事，忙到忘記休息，忘記停留看看路邊的風景。

  最近，才發現自己真的長大了，才發現身後兩個原本挺拔的身影，已經逐漸佝僂。過去，因為家裡管得嚴，總是希望趕快長大，趕快上大學，就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。我父母總在我高中的時候說 : 「好希望你永遠不要長大」那時候我內心的想法頂多就是，大概父母都捨不得小孩吧，後來發現，遠遠不止於此。

  因為年邁，我父母的身體開始出問題，頻繁的跑醫院、姊姊的出國留學、我的大學規劃，一個個都讓我措手不及。我在外縣市念書，而我爸媽在台北。每個周末裡，他們電話裡虛弱卻因為接到我的電話而開心的嗓音，讓我擔心，讓人心疼。故作樂觀和堅強的形象，也許是因為長大了，在我眼裡顯得心酸、愧疚。因為要上課，我沒辦法陪他們一起度過最令人難熬的手術期，頂多陪他們漸漸復原。從最初打算的一個月回家一次，到現在，如果可以就盡量每周回家；從待在自己房間享受獨立空間，到現在只要回去就陪他們待在客廳守著電視看無聊的綜藝節目，但只要他們笑，心裡就暖暖的。

  每一次看著他們在暈黃燈光下的側臉，眼角的皺紋、銀白的髮絲，都讓我感受到了時間的痕跡。過去，他們的工作狂形象、有稜角的面龐，早已在我心中落地深根；對他們的印象還停留在堅強、有原則、控制欲、嘮叨……，卻沒有發現他們挺拔的身影逐漸佝僂，原本自信而堅強的笑容，逐漸變得和藹而祥和；從最初嚴厲的目光，我漸漸看到了隱藏在最深處，卻從不曾消失的寵溺和關愛。是的，我長大了，而他們也不再年輕了。

  長大，是一件好事嗎? 說實話，我不清楚。

  畢竟是從以前就在追逐的目標，但現在我卻開始搖擺不定了。想長大是為了做自己喜歡的事，不想再被束縛，卻忘了再耀眼的光芒身後，一定會有陰暗。要開始學習自己做選擇，為自己的決定承擔後果；我開始迷茫，不知道該往哪裡走，早已經習慣他們替我決定一切；我開始害怕，身後沒有他們的守護；我開始擔心，自己會讓他們失望；我開始意識到，總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站在別人身後的一縷身影。

  握著他們佈滿皺褶的手，單薄的皮膚下突起的青筋尤為明顯，淡棕色的斑點凌亂的排列著，手掌上粗糙的觸感，提醒著我他們照顧我的盡心盡力，提醒著我那最無聲的溫柔是為了我好。時間就像沙子一樣，就算你緊緊握住了，它一樣會從指縫中漸漸流出，而當你不握緊，它只會消逝得更快，你剩下的也就越少。

  我沒有注意到時間的流逝，沒有發現孩童時期的快樂才是最簡單的，沒有發現原來學生時代的情感才是最純粹的，太晚發現其實最該珍惜的就是當下。也許懵懂無知，也許天真爛漫，但就是那最初單純才最讓人流連忘返。一旦經歷了社會化，看見一些事情，明白了一些道理，滄桑和受過的傷也許可以埋藏在心裡，卻無法在眼神中被掩飾。

  我也曾不理解怎麼會有人不想長大，不想自己主宰自己的人生。現在我看到了，這自由背後的代價何其之大。如果可以，我選擇留在過去，讓他們一直存在我的生命裡，沒有老去，沒有疾病。可惜，唯有在這方面，人是真的沒有選擇權可言。

  如果做了決定，不要後悔。人在當下做的選擇，都是有原因的。如果要不後悔、不遺憾，那就好好把握當下的一切，因為時間過了，就過了。人可以回顧過去，但不能耽溺，因為未來有更多當下的美好，是你我不該錯過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