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桌角裏有兩個盒子》

肆零叁
2022年5月5日
《桌角裏有兩個盒子》
枱燈照在桌上,淡黃的,照得人越生倦意;桌角裏,有兩個盒子躲在燈影下,一個亮銀,一個墨黑,佈著塵棟在那裏。
裏面裝著的是兩支鋼筆,亮銀的筆身清楚地鍍上了「LAMY」,墨黑的則鍍上了「Montblanc」——是牌子的名稱,兩支都價格不菲,但相比起價格,更重要的是,前者是兄弟送的,後者是母親送的。
筆是考畢文憑試那年收到,關於以前追回學業奔波勞碌,折磨至極的時光我就不多敘述了,怕嘮叨。之所以他們送筆,是因為一句不約而同的話:「入到大學就送支筆比你,寫文點可以冇靚筆㗎?」
//
以前寫文,我都是確確實實的坐在書桌前,確確實實的拿著筆一撇一劃地寫。我喜歡倚著昏黃的枱燈,感受筆墨滲到紙張上的感覺,看著稿子從一片雪白到滿紙墨黑或深藍密密麻麻的字,本身滿著的墨管剩下五分一,就會生出一份自豪,因為這些讓我清楚地知道,這裏的每字都是親自雕刻,有血有肉,有魂有魄。
是我給文章注了生命。
現在寫文則是個大相反,全部的文章都是我窩在被窩寫成的,沒有燈光,沒有照明。字是經鍵盤打出的,我不懂倉頡速成,大多是靠拼音或惹人笑的手寫板,指尖在鍵盤碰,還未拼出個完整的字,字就出來了,還會自己拼詞,有時懶了,便乾脆用語音輸入。整齊的新細明體,看起來格外乏味。
甚至有時候,我都不知道文是我寫的,還是siri寫的。
//
我有想過重新執起筆桿,畢竟每次坐在桌上,看到那兩支鋼筆佈滿塵就覺得格外可惜,像是把它們拋棄了。可是在我每次準備下筆,總有原因使我又把它收回盒裏。
其一,是我覺得自已寫的字難看,用這麼好的筆寫是把珍貴的墨水浪費了。我不會寫字,不會像一些人能把字的筆劃,該圓潤的寫得圓潤,該纖瘦的寫得纖瘦,只懂獨孤一味——不肥不瘦,所以字看起來都是一模一樣,遠看還好,近看會以為是小學生在練字。相信我,是真的不堪入目。
其二,是寫在紙不方便。以前寫文都是寫給自己看,想重溫的話翻開作品集便可,但現在文章不只是給自己看,還要給讀者看,每一篇文章,都要上載到IG及專欄,如果寫在紙上面的話,想上載就要多花一份功夫。說白了,就是懶。
//
筆始終沒著墨,始終沒在紙上劃過一筆。
//
筆沒用作寫字,感性的想,它會傷心嗎?它會因為不能履行職責而怨我嗎?若它知道了我是因為它的價值不捨得使用,它會埋怨自己的身體嗎?
稿紙及墨水,感性的想,它們還會認我嗎?它們會因為我把它們分隔開來不準相擁相親而恨我嗎?若它知道我是因為懶惰而不再和他們交纏,它們會離我而去嗎?
兄弟及母親,感性的想,他倆會失望嗎?他們會因為我沒使用過他們送的筆而生氣嗎?若他們知道了我把他們的憧憬及希望都埋葬在亮銀及墨黑的盒子內,他們會想把憧憬收回嗎?
不知道,不清楚,也不能考究。
//
這刻,燈還是淡黃,天還是漆黑。桌角裏,依舊有兩個盒子躲在燈影下,一個亮銀,一個墨黑,佈著塵棟在那裏。
© 本文由作者【肆零叁】創作刊登於Influence In Asia (By HKESE),如未經授權不得轉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