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評🌿 《高度狂熱》觀後感🌿

飛火流螢
2022年2月3日
書評🌿 《高度狂熱》觀後感🌿
不知不覺,我已經讀完了橫山秀夫的第三本文學大作《高度狂熱》。
或許是因為生命中曾經有過精彩的記者歷練嗎?感覺橫山秀夫的每一本小說的主軸,都能緊扣著某一個年代最重要的日本時事。繼《64》以駭人聽聞的綁架撕票案件為發想,《北光》則以德國知名建築師陶特在受納粹迫害時,曾於1933年,旅居日本三年的史實,架構出一位不得志的小建築師的浴火重生記,這本《高度狂熱》,則以日本有史以來死亡人數最多的123號班機空難,為小說揭開了序幕。
從這本書反覆出現的詞彙the climber's high和語句「爬山就是為了下山」可以得知,這本小說中也建構了攀爬艱難山嶽的情節。
當我看到「爬山就是為了下山」這個句子時,我的腦海不斷出現希臘神話當中薛西弗斯的身影。薛西弗斯因得罪眾神而受罰。眾神給予的懲罰是讓薛西弗斯日復一日地將巨石推到山頂,但到達山頂後,再讓他眼睜睜地目睹巨石自動滾落山腳。
就表象來說,薛西弗斯的所作所為,是一個不斷重複的徒勞過程。但看在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卡繆的眼中,不斷推動巨石上山,正象徵著人類一直向籠罩著生命的水逆戰鬥,以及向現實挑戰的決心,攻頂代表一項艱難任務的完成,但在漫長的人生當中,難以預料的生命磨難,會周而復始不間斷地一直重複出現,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刻。人從一出生,就被拋擲到荒謬的世界當中,過著並非事事如意的日子。
卡繆以為「生命的意義在於過程」。而美國文學巨擘福克納(William Faulkner)對於卡繆存在哲學所提出的言簡意賅論述是「對卡繆而言,生在這荒謬世界中的人,唯一真正的角色是生存,對生活、反抗與自由有所覺醒。」
我不清楚橫山秀夫是否企圖將卡繆的存在哲學帶入這本小說當中,但在《64》《北光》與《高度狂熱》這三本小說中,我看見了故事裡的主配角,都有和薛西弗斯一樣頑強的生命力。他們總能正視生命的晦暗不明,在生命的過程中,努力抽絲剝繭,釐清看似荒謬事件的真相,了悟生命經驗所賦予的覺醒意義。
橫山秀夫的這三本小說,家,一直是一個重要的議題。原生家庭所造成的傷,總是會在主角的某個人生階段,成為一時的軟肋,但當生命被打壓到一個極至,反撲的能量,反而能讓身處逆境的主角們,在用盡全力的情況下,將不如人意的逆勢,扭轉成差強人意的順勢,他們的作為,正符應了卡繆哲學-「活著就是要活出荒謬,而活出荒謬的首要重點就是思索謬」。
當故事發展到主角悠木必須為自己的未來做抉擇時,我竟在他的身上,看見了我的偶像,東坡居士的身影。在我看來,小說裡鋪陳的彩子讀者投書案,對悠木後半生人生的影響,和烏台詩案對蘇軾後半生的影響一樣,都是關鍵性的轉折點。如同貫穿整本小說的安西金句「爬山是為了下山」所言,人生攀爬到生命的至高點,看過最絕美的風景後,必須接受走下坡的必然。和蘇東坡一樣,主角悠木是新聞業界不可多得的人材,因為官場上,小人與善妒者的充斥,有志難伸,人生另一個荒謬,如同沒有光芒的光線,再度襲擊悠木。然,和蘇適同樣有樂天知命,隨遇而安的性格,悠木竟然在看似走下坡的過程中,活出另一番怡然自得的光彩。
卡繆認為,當這個世界並不存在所謂的客觀人生意義時,人們應該勇敢且直接地面對荒謬,以「反叛」的姿態去生活,讓看似悲劇英雄式的人生,可以通過自己的行動賦予自己生命的價值。這是唯一可拯救自我,讓生命得到尊嚴與價值的方式,在悠木與蘇軾的身上,我都看見了「反荒謬」的實踐。
真心喜歡橫山秀夫筆下的文學作品,私心以為,他成為專職作家前的專職社會記者身分,讓他時時置身於他者與個人的諸多荒謬生命場域之中,這些反荒謬的經驗積累,讓他經常要反覆思忖生命的意義與價值,而他每一則社會案件報導的磨練,注定讓他筆下的甘草人物,都能像薛西弗斯一樣,enjoy the pain which is unable to avoid,如此,那些看似最痛苦的生命懲罰,都將失去磨難的效力,取而代之的,是正能量的回饋,而讀者也能在閱讀的過程中,感染那股威力強勁的正能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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