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假如哪天我走了》

《假如哪天我走了》  肆零叁

  不知道你們有無聽説過「生死簿」這東西，簡單來說，這簿寫著眾生生死的時間，一但陽壽已盡，閻王就會在簿上簽個字，然後人就可以説再見了。

  生老病死是人的必經階段，被簽字是早晚的事，本該沒甚麼可怖，但我就怕一件事，怕閻王他老人家哪天簽名簽累了，眼花了，然後一個不小心把名簽在我的名字旁，早早的把我帶走。我並沒有掙眼説瞎話，網上查早逝的案例，一抓一大把。

  怕歸怕，我總不能站在閻王旁為他遞咖啡、確認簽名吧！所以有時不禁想，假若，假若有天祂真的一個手抖過早把我給簽了，在我彌留之際，可以為你們留下一席話才撒手人寰，那我會說些甚麼呢？

  就由關係疏至親地説起吧。

  大學那邊的話，我想，那個喜歡做甜點，無微不至的你，當每次做吃的送給我們時，記得以後少做一塊，我再也吃不到了，別浪費掉，還有，糖可以少放點。

  那個常伴我做事的你，我想，你是時候要找個新搭擋了，也許是件好事吧，沒了我在拖後腿，記得週三不用再問我翹不翹課了，就當我提早畢業了。

  那個總是聽我傾訴的你，我想，你再也不用在凌晨回覆我各種煩人的短訊了，謝謝你這段時間的陪伴，記得不用再回覆我的帖子了，我看不到了。

  數著數著，想説的還有太多了：要跟沒兌現承諾一起唱歌的她道歉，要叫喜歡做梗圖的她把群組頭像換掉，要提醒人肉餐廳雷達不用再在午飯時為我預留位子，還有要對那常開黃腔的他比個中指……若我真的要為每人留話，恐怕要延壽延個三天三夜才能說完。

  如果閻王不肯讓我說完才走的話，那就對不起了同學們，可能只能簡單地說聲謝謝就完事了，因為還要留時間給更重要的人——兄弟們、及女伴。

  對兄弟們的話，有件事還真的要說，就是很感謝你們對我遲鈍愚笨的容忍，我有個缺點，怎樣改也改不掉，就是腦筋不太靈活，學新事物時感覺人猿都學得比我快，即使學到了，也記不牢。

  最明顯的是教我組裝電腦這事。我愛打遊戲，但還真的只限於打遊戲，正常打遊戲的人該懂得的電腦零件和其運作原理，我真的一竅不通，所以我電腦的改裝升級基本上是由他們一手包辦。都是託他們選購零件，然後組裝。

  我並不是不想學，但感覺就是被智商給限制，學不了。有次他們來組裝電腦，可能想把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道理實行實行，這次決定不再讓我站在旁乾瞪眼，而是聲音導航，讓我親自把零件闔上。可我明明跟足了步驟，卡槽卻總是對不上，弄著弄著就煩了，越發用力，差點就想來個「大力出奇蹟」，他們看見後立即撲來把零件搶走，怕我把槽位弄壞，叫我退回一旁。最後才發現，原來我把對接位倒轉了。

  組裝電腦只是其中一個例子，還有很多很多不能盡錄，但這幫人頂多就是埋怨幾句，開幾句玩笑就算了，從不記在心裏，這八年來未曾離我這低智人猿而去。

  所以，如果哪天我走了，你們就來我家把電腦零件拆掉分了，算是你們忍受我這麼多年的報酬吧。而誰拿甚麽零件，你們別用猜拳決定，沒新意，這樣吧，你們組隊打個遊戲，誰分數最高，誰就拿走價值最高的，分數較次的就拿價值低點的，依分數高低分配零件，夠公平了吧。特別提醒一下過程中不準扯甚麼遊戲判定失誤，輸了就輸了。還有記得別再在聊天室傳梗圖給我，別再在好友名單邀請我加入遊戲了，我看你們玩就好。當心點，沒人再能替你們在排名榜中墊底了。

  最後，希望你們別在群組中移除我，別在遊戲中的好友名單中剔除我，就讓我繼續留在裏面，就像從未離開般，因為你們知道的，我怕被忘記，怕若你們把我移除後，多過十餘年就連我的外貌也記不起了，到你們記不起我時，那我就是真正的死了。

  說到這裏，剩下的時間應該不多了。如果幸運地我臨終的地方是在病房，原諒這時我會讓你們出去，在房外等着，因為最後我要跟最愛道別，她不愛被別人看到她的哭相。

  說實在我真的放不下你，捨不得你，你總是粗心大意，不是弄壞哪樣就是打破哪樣，甚至弄傷自已，幾乎每月就發生一次。好記得有次你想從冰箱裏拿水，怎料如手臂般大的玻璃水瓶你也能看不見，一下就把它掃跌了，玻璃碎如雪光般佈滿在地上。你嚇得不輕，只懂站得筆直地愣著，一動不動，要我拖著你的手把你帶到沙發，然後清理現場。

  母親曾說過如果我要找伴侶的話，一定要找個細心謹慎的，因為她覺得我已經夠大意了，要伴侶來照顧我才放心，誰知我找了個更利害的。

  粗心大意還算事少，令我最操心的是你自信心低下的性格。

  你有個壞習慣，每次做事時，無論難易，都會先說自己不行，還附上一大堆無理的原因，就是要說服自已：「我真的做不到。」

  在你準備考文憑試的那年，是你壓力最大的時候，同時也是我最大壓力的時候，因為你隔日就會情緒崩潰，而原因往往只是答錯了幾道題，這幾道題就不知怎樣會變成了你跨不過的欄，成了你覺得自已考不上的鐵證，像答不對這幾道題，其他的就一定不會答。每次做卷前，總會先認定自己不合格。

  你很擅長小事化大

  在無數個夜裏，待你在手機那頭傳來「呼嚕呼嚕」的打呼聲，肯定你入睡後，我就會平躺在床，靜靜地思考著該如何加強你的自信，消減你那些無故的擔憂，又或想想，該如何更好地應付你下次突然的崩潰。每個夜裏，我在腦海中來回渡步，為你想東想西，然後抱著憂心和無奈進入夢鄉。

  那年，家人都説我多了許多白髮。

  寳貝啊，若我走了，就不能待在你身邊了，千萬記得好好照顧自己，保護自己，別再說哎呀不小心甚麼的，若你又摔破甚麼，弄傷甚麼，我會痛心的。自信心那方面，現在的你確實已進步了許多，有時跟我吵架都敢罵回來了，但我不知道我不在了，你還能堅持住嗎？

  若我走了，我會覺很對不起你，要拋下你孤身一人，記得我倆有次談及生死這個話題，說到誰先走比較好，我想也不想就說你先走，你開初有些生氣，但後來我解釋，我個性比你堅強，較能忍受情緒，若我先走，你一定受不了，希望我這說法是錯的。

  我走後，跟我有關的物品不用丟掉，但至少先用個箱把全部都裝起來，防止你走到哪裏都見到我的影子，待你好點了，才拿出來。另外，希望你找個跟我一樣愛你的人，使他成為你的依靠，別再困在以前我倆的世界，我不會吃醋的，放心。還有，好好照顧保護妹妹們，她們也是我的最愛，別讓他們受傷了。

  能遇到你，老套點說，真是我人生最大的福氣，在你身上，我找到了一份安定感，使我能全心全意地工作。你肯相信我那些接近不可能的鬼話，旁人聽了都會捧腹大笑，但你卻堅定相信著，是你給我信心，我才能把它們一一實現。還有要常常忍受我的壞脾氣，多難聽的說話都把他吞下去，想我開心就好。我想就算再給我一個機會，我也找不到這樣完美的女孩。

  林覺民的《與妻訣別書》中，有句「今人又言心電感應有道，吾亦望其言是實。」，起初我覺得好笑，心電感應一看就知是騙小孩的笨東西，為什麼林烈士臨行前要寄情於它，希望這是真實存在的東西呢？這刻，我才明白過來。

  我也希望這是真的。

  再見了，我好愛你，來世再見。

  說完，隨着機器的呼嘯聲，閻王也該拖走我了。

  好吧，容我現在先把各位先扯回現實，搞不好你們真的以為我要死了，我在此跟大家說，我還活著，不信現在給我打個電話，我會接的。

  其實我也挺驚訝，明明我已經把話都縮短了，都沒跟每人好好道別，但還是寫了那麼多…….所以我得出了一個結論：話是説不完的。

  那就糟了，話說不完豈不是會留下遺憾？那該怎樣做才好，多給閻王錢讓他通融通融嗎？我跟你説，不行，你覺得身為閰王還會差你那幾塊錢嗎？所以延壽留言是沒撤了。

  我想唯一能做的，就是像這樣，現在開始留，把話先說了，先寫了，那麼哪怕閻王手再抖，再不小心，也不會怕了。

  開玩笑啦閰王，我還是怕的。

 

二零二一年十二月九日凌晨一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