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馳騁於筆尖下的阡陌】

飛火流螢

飛火流螢

2021年9月29日

圖片取自http://www.tomvmorris.com/blog/2015/8/4/the-art-of-writing
圖片取自http://www.tomvmorris.com/blog/2015/8/4/the-art-of-writing

在台灣長大的小孩,應該是從小一就開始練習要怎麼寫作文吧?或許是屬於LKK世代,我記憶中的寫作課,就是課表有連二的作文課時,老師將作文本發下,在黑板上寫個題目,剩餘的,就是empower the students,讓學生在二節課的時限內,寫滿規定的字數,然後鐘響時繳回作文簿,如此寫了六年,我好像不曾有被教導該如何寫作的經驗,就這樣糊裡糊塗地告別了童年,進入人生中最為青澀與黯淡的六年。

 

國中時的班導是學姐也是學霸,多虧她國中時,一直維持全校第一的顯赫紀錄,那位所有人,聽其名絕對會聞風喪膽的師婆,因為愛屋及烏的緣故,讓我們班,成為全校唯一有被她教的班級中,可以豁免少一分打一下責罰的班級。從國一開始的第一天起,班導絕對七點就到校,前門上鎖,坐在後門,等著每位同學上繳昨晚殺死數萬個腦細胞而產出的日記。

 

老實說,對一個每日只有三個去處(家、學校、補習班)的學生來說,日子很難精彩,為了成為老師心目中的好學生,就只能把平淡無趣的鳥日子,靠瞎掰,寫出一頁又一頁的少年不識愁滋味。不過,還是很感謝老師的督促,讓我們寫了一段時日的日記。

 

後來,班導去台大念碩士,又考取了公費去東大,原本天天要寫日記的日常,也正式畫上了句點。

 

高中時,檢測作文能力的時機,當屬段考及模考的作文筆試。那時的我,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是個會寫作的人,反倒覺得自己是個不上不下的半調子,作文對我來說,就是個考科,在課內書都讀不完,課外書涉獵又有限的情況下,作文分數的好壞,決定的不是實力而是運氣。

 

我覺得我開始愛上寫作,是我成為有故事的女人之後。或許是拆解過上蒼隨機指派的諸多難題,了解人生中的各中滋味,要我以筆為針,以字為線,繡出人生路上的風景,好似不再是想破頭也蹦不出一個字的難事。

 

我雖然怕鬼,但我最愛在空無一人的深夜,把研究室裡的所有燈,開個燈火通明,在利用十根手指頭的合作無間,一個字一個字煉出那一塊允許我畢業的扣門磚。

 

在一個偶發的夜闌人靜,終於,我體會到什麼是寫作的高峰經驗。在食髓知味的引誘下,我深夜待在研究室的時長愈來愈久,有時,硬是要撐到黎明破曉,才甘願回宿舍打個盹,好趕上早八的課。

 

當實習菜鳥時,菜鳥該經歷的職場洗禮,可是一項都沒有少過,而那時,也是我「抱文」(抱怨文)寫作的頂峰時期。

 

我很慶幸,我最忠實的讀者(地上、地下指導教授)都是諮商輔導的名家,他們總是鼓勵我以寫作作為紓壓的方式,如實紀載著發生在我眼簾下的官場現形記,並從書寫的過程中,學會沈澱,學會自我對話,而我,也在與他們魚雁往返的過程中,學習用一流人的思維,處理世間事。漸漸地,寫作變成一種習慣,一種如同一天不飲進一杯咖啡,就渾身不對勁的習慣。

 

後來,當了班導,將門禁森嚴的校內生活,透過文字的撰寫,讓校外關心子女的父母得以知悉和心安,也成為一種責無旁貸的使命。那時,最大的鼓舞,是偶爾在廊廳上遇見擁有材料博士學位的董事長,他都會慈眉善目的對我說,「班網寫得很好,要繼續加油喔!」某一年的生日,董事長從他的抽屜,取出他遠從印度帶回來的菩提葉,親手截製了一張獨一無二的生日卡片,並用毛筆,在上頭提字,對我來說,那是我教師生涯中,最大的鼓勵與肯定。

 

又再後來,到海外工作,因為我的職稱,我必須用世界上最強勢的語言工作,緊蹦的神經,也唯有在夜闌人靜時,透過螢幕上一個方塊一個方塊字的產出,漸漸的紓緩,再紓緩,最後止於平靜。在異鄉,用自己最熟悉的文字寫作,就如同一個留學英國的留學生,捧著一碗稀飯,配著媽媽從家鄉寄來的金蘭花瓜,每咬一口,思鄉的情愁就能淡些。

 

寫作之於我,是一種外顯我對內在我的傾訴,它讓我在書寫的過程中,得以將一日中,主被動接受的訊息,經大腦執行斷捨離的動作,整理出一篇篇有脈絡的生命故事。

 

寫作的意外收穫,當屬以文會友這件事。不經意地重返網路世界,一篇徵文,讓我與另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接軌,進而有機會認識各領域的拔尖人物和文人雅士,更想不到,有一天,暢銷書排行榜的知名作家們,會成為我的臉友,讓我從只可以遠觀致敬的位置,進一步位移到近距離的見賢思齊。

 

歐陽立中老師說:「寫作是一個人的熱鬧」;作家蔡詩萍說:「寫作是一個人的武林」。再對照指導教授說的:「誰握有筆,誰就握有權利」,我想,我能理解這三句話的相關。

 

執筆的人,就是君臨天下的王或后。在王的國度裡,要開什麼樣的派對,只要腦迴圈和筆桿夠默契,理想中的派對,要怎麼歡鬧就怎麼歡鬧。在現實的世界中,任何一件狗屁倒灶的鳥事,搬入寫作的世界裡公審,權力關係不對等下的不公不義,都能經由握筆史官的手,還原真相,讓遲來的正義,得以在字裡行間,發出鏗鏘有力的聲響,而握有權力的判官,也能以武林盟主的身分,用筆刀嚴懲在江湖上謀害善良老百姓的亂臣賊子。

 

握有筆,就如同擁有哈利波特的神秘斗篷,你可以來無影去無中地穿越古今,要和李白對飲或和蘇軾品東坡肉,亦或是要和佛地魔大打一架,都是你說了算。因為在你的書寫世界裡,你是一個可以隨心所欲,盡情發揮的編劇,現實世界中,難以達成的夢想,都能因為你的神來之筆,讓遙不可及的夢想,成真。

 

如果我是大雄,那麼寫作就是我的哆啦A夢,在現實世界裡,我或許不是功課最好的王聰明,也不是拳頭最大的胖虎,更不是溫柔婉約的靜香。現實生活中的我,看似一無是處,因為哆啦A夢的存在,我有了自己的武林,自己的熱鬧及專屬於大雄的生命故事。

 

寫作,讓我強大,也讓我自由。

© 本文由作者【飛火流螢】創作刊登於Influence In Asia (By HKESE),如未經授權不得轉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