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電影分享】跳進我們的家——狂舞派3

「為左跳舞，你可以去到幾盡？」《狂舞派》的熱潮直捲全港，這句金句更是膾炙人口。筆者當年就在旺角的天橋上（對的，就是很多人會做街訪的那條），被問過這麼一句熱血的問題：「有冇一件事你係可以去到好盡嘅？」作為一個懶惰的廢物，還是「養生派」，熱血追夢的感受只能來自於一般學生都有過的公開試經驗。

不過《狂舞派3》呈現的不止是個人對理想的追尋，更探討了近年來十分流行的議題：「家」的意識，或者說，我們要如何定義這個名為「家」的地方。

 

 

在成人和小孩之間

青春電影其中一個必備要素，就是一股衝勁，即使徒勞無功遍體鱗傷，為夢想奮鬥到底就無怨無悔。《狂舞派3》在這種一股腦的熱血之外，更加入了個人和社會之間的衝突，或者說，成熟大人和幼稚小孩的撞擊。

電影主要述說當年《狂舞派》的演員在成名後的生活。他們依然想維持原狀，繼續以初衷跳舞。但是商業世界逼迫著他們前進，Hana（顏卓靈飾）沒日沒夜地趕通告，一眾KIDA也由於生活壓力和政府合作，推行「優化計劃」⋯⋯在現實的世界中，沒有人能完全100%順心順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我們沒有資本、沒有權力控制未來會順遂。原本就平坦的路是不存在的。

Dave（楊樂文飾）在比賽後到了外國，在當地辦舞蹈學校的朋友跟他說，孩子是街舞最重要的元素，因為從來只有B-boy或B-girl，並沒有B-man或B-women。在現實和理想發生衝突時，無論最後要下怎樣的決定，都決不要忘記心中那個小小孩。這就真的像周國賢的《Children Song》一樣：「如若全世界一天一點變壞／猶幸還有你一貫爛漫姿態」。

 

 

Hip Hop唔止係音樂而係我哋嘅人文學

電影主題曲《歡迎嚟到呢座城市》其中有一句是這樣的：「我要你記住Hip Hop唔止係音樂／而係我哋嘅人文學／你哋咪侮辱Hip Hop／Hip Hop唔係俾你哋欺世盜名嘅煙幕」。第一次認真聽這首歌是在大學的校巴站旁，作為一個文科生，聽到這一句真的差點沒有哭出來。

劇情描繪的另一個重點是在香港作為文化工作者的難處，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作為文化部門的當權者，往往都不知道文化需要的是什麼。電影中「狂舞．街」的計劃固然是為發展商強迫收樓的惡行塗脂抹粉，但更恐怖的是大家會真的以為這樣做就是對承傳、發揚文化有所助益。

任何的文化事業，不論是文字（小說、報刊）、影像（電影、電視）、肢體語言（舞蹈、行為藝術）、音樂（演唱、演奏），都因為有話要說才說話的。凡是創作，都不會脫離現實，更多時候是出自對現狀的不滿，從而用藝術形式作為一種反抗的姿態，表達不滿。我一直認為，藝術的本質是「不同意」。因此，如果用文化事業來達致「和諧」，恐怕是懸木求魚。這是本質上的相沖。人文學科的終極意義，是令守眾對世界有多角度的思考，你不必同意，但眾聲喧嘩始終是最好的狀態。

 

 

我們的家

在一年多前，我和朋友在國外停留了一段長時間，當時的「鄉愁」到達頂點。我們嘗試思考想念香港的原因，想出了香港很多的好處和壞處，但最後的結論是，除了生活了這麼多年、土生土長之外，香港其實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這麼好。這就是根深蒂固的「家」的意識——即使有不少缺陷，但我們依然願意熱愛這個地方，用真誠對待它。

電影最後在Heyo（霍嘉豪Heyo飾）的rap中，一眾KIDA在台上狂舞。他們不依從原來的流程、舞步，開始街舞常見的freestyle狀態，跟著旋律、隨著情緒肆意舞動。台下的政客自然是臉色很難看，甚至找來保安要驅逐他們。之後的一幕，聚焦在以木頭搭建的舞台的背面，音樂淡去，只剩下咚咚咚的聲音，舞台開始震動。緊接著是電影中各人自由的舞蹈：在排舞室、在海邊、在工地⋯⋯他們就這樣繼續跳著、舞著，在不同地方、不同時間，堅韌地踏著自己的每一步。

看見舞台被躁動的眾人跳得震動時，我一直期待著會出現舞台坍塌的畫面。我希望有一個轟轟烈烈的結束，我期待著「小孩」的最終勝利。但並沒有。我們不知道結局，電影中人也不知道。可能「狂舞．街」要繼續下去，可能龍城最終會變成商廈林立的高級區域，我們都不知道，我們也無法控制。我們唯一能掌握的，就是自己的肢體。他們不停地跳著，就像是只要繼續跳下去，這高牆似的舞台就有倒下的希望。

這又是時候把「鐵屋子」的比喻拿出來：

「假如一間鐵屋子，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，裏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，不久都要悶死了，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，並不感到就死的悲哀。現在你大嚷起來，驚起了較爲清醒的幾個人，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，你倒以爲對得起他們麼？」

「然而幾個人既然起來，你不能說決沒有毀壞這鐵屋的希望。」

對的，畢竟我們還有佳仔呢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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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：

這次去的是位於北角的新光戲院，完全沒想到舊式戲院也會有電影放映。而且，新光在李居明的推動下翻新了很多，戲院裡八成座位是真真正正的沙發，走廊寬得可以打側手翻。之後有機會也很想在這裡看一次粵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