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電影分享】都市之奏鳴曲——愛情萬歲

Winkl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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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3月9日

《愛情萬歲》是馬來西亞導演蔡明亮1995年的作品,當中描繪了臺北都市與臺北年輕人的慾望與空洞。
《愛情萬歲》是馬來西亞導演蔡明亮1995年的作品,當中描繪了臺北都市與臺北年輕人的慾望與空洞。

1990年代有「世紀末」之稱,詞源來自法文的Fin de Siècle。在歐洲,十九世紀80年代是世紀交替的時候,商業都市文明急速發展,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,原來的生活模式被打破,新的卻還在建設當中。到了90年代,亞洲同樣踏上現代化的步伐,而臺灣則在蔣經國的政策上逐步開放,雖然在政治上被孤立(如退出聯合國),但文化卻在國際上大放異彩。《愛情萬歲》是蔡明亮的第二部作品,勇奪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,在法國、新加坡等地均獲獎無數,世界因此知道了蔡明亮的名字,津津有味地窺探著蔡式的孤獨世界。

 

《愛情萬歲》圍繞著三人的關係:買賣二手屋的房仲小姐美美(楊貴媚飾)、推銷靈骨塔的木訥青年小康(李康生飾)、「走鬼」地攤的小老闆阿榮(陳昭榮飾)。全片並無複雜的情節,三人像是生活在你我身邊的陌生人,每天每夜在城市中穿梭,面目模糊。可怖的是,這樣的三人竟像觀眾的一面鏡子,他們的無奈與無聊,逼使著觀眾直視都市人生活的本質。

 

 

空屋與空蕩蕩的心靈

三人的故事從一間空屋說起。事緣美美在帶客人看房後遺下了門鎖上的鑰匙,偶然經過的小康看見並偷取,得到空屋的進出權。美美下班後在咖啡廳遇見阿榮,兩人眉目傳情,美美帶阿榮到空屋發生一夜情,阿榮於是得到了鑰匙。三人後來在屋子中進進出出,但沒有一個人是房子的擁有者。

閒置的屋子吸引了寂寞的心靈,三人得以交匯,互相擦撞並交織出火花,在聲色犬馬的臺北市得到片刻的安寧。可惜,他們任誰都無法真正地擁有房子,他們在都市中沒有屬於自己的空間,只能一直流徙,漂流在城市不同的空間中。美美繼續在房子之間走動,找尋適合的買家;阿榮在地攤中躲避警察的掃蕩;小康觀察者同事們歡樂的遊戲,自己持續地格格不入。

空屋包裝著的是慾望的宣洩(有雷,就不多說),但每每都只得片刻的歡愉,心靈上的孤寂始終無從排解。

 

 

城市的荒漠與無聊

生長於千禧後的香港,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城市小孩。縱然在不同地方生活過,但總無法逃離城市。我的鄉村經驗是缺席的,因此我特別嚮往羅大佑唱的《童年》之類的生活。我原本以為,這是地域性的問題,後來我才大概懂得,這是時代的共相。

城市發展最重要的一個命題,就是將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切斷。沒有鄰舍,只有升降機與冰冷的門把;沒有玩伴,只有電子遊戲和兀自閃亮的檯燈。城市於是成為的荒漠——人心的荒漠。電影中三人各自遊走,失去語言的交流,蔡明亮更刻意將所有配樂刪去(是的,將近兩小時的電影完全沒有配樂),造成一種「失語」的狀態。當電影的拍攝時間和實時的觀賞時間等同,觀眾在過程中只能忍受,等待著漫長的沈默。故事中人的無聊,正好折射現實中城市人的沈悶生活,然後要觀眾在觀影時重新體驗這種無聊,從而達到反射與省思的作用。

更進一步來想,三人在故事中不說話,或者很少說話,其實是正常的。美美每天招待客戶的話已經夠多了,晚上面對情慾對象時還要說什麼?阿榮本來就輕浮,說了也是白說。小康更明顯,他不太會說話。三人倒真的是「欲辯已忘言」。

 

 

走啊,哭啊

《愛情萬歲》最經典的場景相信是最後的一幕。將近12分鐘的時間,沒有一句對白,只有美美叩叩叩的高跟鞋聲和坐在長椅上的哭泣聲。襯托著美美的背景,是一片荒蕪的七號公園。四處是塵土,四處是建築,四處是車水馬龍。美美在路上一直走,一直走,我以為她會走出個什麼地方來,可是她原來只在兜圈。

很多人都有疑問,美美到底為什要哭呢?或者說,她為什要哭這麼久,而導演更一刀未剪地完全放在電影中?我的想法是,美美正在做自己。她已經很努力了,她在城市的夾縫中求存。只是在異化的都市中,她「自己」已經支離破碎,沈悶的本質表露無遺。當下的她,除了哭之外還能做什麼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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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:

《愛情萬歲》真的不是容易「入口」的電影。不過,當被主流媒體餵養過這麼長時間後,突然有這樣一齣戲,始終是令人眼前一亮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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