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友誼二三事】友誼的保質期

Jacky Kwong
2020年7月28日
不知道大家有否看過《重慶森林》這部電影呢?電影裡,有這麼一句台詞:
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在什麼東西上面都有個日期,秋刀魚會過期,肉罐頭會過期,連保鮮紙都會過期,我開始懷疑,在這個世界上,還有什麼東西是不會過期的?」
台詞里,「日期」是指我們都熟悉的保質期。雖然這句台詞是想慨歎愛情原來也有特定的保質期,終究也會過期,但很巧妙地,這句台詞所引申的含意也可以應用於友誼上——每一段友誼,是不是都像罐頭食品一樣,有一個特定的保質期呢?
這個念頭並不是無中生有,其實,早在兩年前,它就頻繁地掠過我的腦海。那時我剛進大學,還處於一個比較尷尬的過渡期——一方面,要適應嶄新的大學生活;另一方面,要慢慢習慣「喜新厭舊」這個討厭的風氣。畢竟,當人換了新環境,除了要「強迫」自己融入其中,也會無可避免地去認識一堆新朋友。久而久之,我們和那些以往所謂的好兄弟也會因為少了時間甚至機會見面、聊天而漸漸疏離。
本來,我相信不會的。但我和K(我其中一個死黨)卻好像終究逃不過保質期的魔掌,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友誼正慢慢地腐爛,看似很快便會過期了。
我和K是從中一開始,因為大家性格和興趣相似,而漸漸成了死黨。我們幾乎無話不談:大家的家裡事、彼此的各類怪癖、對方的感情事,甚至是自己最赤裸的內心,也十分放心地交給對方。就算畢業後,我們各自進了不同的大學,只要有時間,我也會約他出來,聊聊日常,重拾當年。
可是,漸漸地,我發現了一個問題。雖然大家約了出來,也有話題聊,但是,我總感覺他好像沒有以前那麼的「放」——他不會主動去分享自己大學的生活,也好像對我的大學生活沒有太大的興趣。起初,我以為是自己分享的那些大學瑣事沒有對上他的胃口,而他,可能有某種原因而不願去分享他自己的大學生活吧。但後來,我逐漸明白,我想得太簡單了。我沒有變,始終當他是交心的死黨;但他似乎變了,對於分享自己的日常開始有點顧忌,不再如以往般暢所欲言。我想破了腦袋,也只得出一個原因:可能大家進了不同的大學,使大家的生活不再像中學那樣有交匯,面對面的時間也變少了,漸漸地,彼此之間多了層薄紗,大家都不敢、甚或不願去戳破它。再加上K比較被動的性格,需要我主動約他。起初我是沒有所謂,畢竟中學時期就已經習慣了,但當每次約出來後,大家說來說去都是那些話題,他始終不願讓我踏入他那神秘的大學生活。慢慢地,我開始覺得累,我沒想過原來經常做主動的一方也是會累,或許,他的被動讓我覺得這段友誼一直都是我在努力維繫。
漸漸地,我變得被動。很多時候,大家就算約出來,也不再「趕話題」,「拖話題」反而成了我們之間的「默契」。每一次聊天,想話題竟成了例行公事,每當雙方都因想不到該聊什麼而沉默時,我甚至會感到尷尬,感覺和他好像只是剛剛認識的朋友。縱然我是多麼想維持這段難得的友誼,縱然我三番四次去嘗試不同的方法補救,但內心深處,卻早已消極地認定撕破那層薄紗是可望而不可及的。
於是,我就萌生出「友誼的保質期」這個念頭。每段友誼,是不是就像罐頭食品一樣,在誕生的那一刻就已經被貼上保質期?就算我們多麼努力,每段友誼是不是都會公式化地經歷「誕生」、「成長」、「成熟」、「衰老」和最後的「離去」?還是,「友誼永固」這個耳熟能詳的詞語是真有其事?正如我和K這段難得的友誼,縱然此刻回想,那些一點一滴,那些一草一木,依然會不由地莞爾一笑;但當我重新審視這一兩年,我們之間的友誼竟似罐頭食品那般,隨著時間,逐漸變酸變壞。我不知道,也不想知道這段友誼什麼時候會過期。或許,是我過於戲劇化,是我硬生生地在我和K這段友誼上貼上保質期,是我將這段友誼推向深淵。然而,看著那些曾經要好的中學同學漸行漸遠,過著各自的新生活,我也不能不承認,我們這些渺小的沙丁魚,一生都是要背負著這沉重的保質期。
看到這裡,你可能開始擔心。但好笑的是,我卻一如反常地「正面」。可能人大了,對於一些必定發生的事情,開始沒有那麼的在乎,開始懂得放手。其實,我們每一個人的人生,就正如《千與千尋》中那架水上電車一樣——路途中會有很多站,有人下,有人上。有些朋友終要下車,去搭上另一架屬於他們自己的列車,我們沒有能力,甚至沒有任何資格去阻止他們。我們不會知道,抵達終點站的那一刻,車上還剩下誰。我們只是奢望,在某個車廂,仍然還有那麼一個人,在靜靜地陪著自己。
或許,我應該學學《重慶森林》裏的何志武。即便我和K的友誼就是一個罐頭,我也應該繼續相信,繼續相信這罐罐頭是不會過期的,保質期,只不過是杞人憂天。
對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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