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他的故事
弟弟比我小十歲,屬狗。
在他的身上,幾乎能看見所有你能想像得到的小學生的討人厭的特質。也是這樣一個野蠻任性的弟弟,他來到我的世界快十一年了。
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,我剛上小學六年級。當時由於學校的緣故,與父母並不是居住在同一個城市,每逢週末才能見一次面。一個星期五的傍晚,當我哼著歌雀躍地邊走邊跳時,來接我回家的外婆說,媽媽剛生下了弟弟噢。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喜悅。腦海中頓時閃過五年前妹妹出生時的畫面:大人們圍著她忙得不可開交、空氣裡瀰漫著一股奶騷味兒、半夜總能被嬰孩的啼哭聲驚醒。對於要再度與新生的弟弟分薄家人對我的關愛,當時也並沒有因此而反感。太好了,又能偷吃嬰兒食品了。我在心裡默默比了個勝利的手勢。
隔了一個星期,爸爸媽媽終於帶著弟弟回家了。聽到門鈴聲,我緊張地躲在外公身後,心裡充斥著莫名其妙的恐懼。門打開,映入眼簾的是一架黑色的嬰兒車,還有媽媽疲憊的雙眼。興奮感突然被一掃而光,我嚥了嚥口水,不敢直視他。爸爸媽媽還會一如既往地愛我嗎?睡前外公還有時間為我講故事嗎?外婆還會做我喜歡的菜嗎?一連串的擔憂在毫無預備的情況下生起,就像一壺沸騰的開水,水泡一個,兩個,三個。然後噗噗噗。破裂了。
媽媽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。雯雯,快看看吧,這是弟弟噢。她輕輕揭開簾子,溫柔的說。
那是我第一眼見到他,他在嬰兒車裡睡得正熟。嘴角邊還沾著奶漬,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,不住地顫抖。不知是在做一個怎樣的夢呢。先前無厘頭的憂慮忽然全忘了。
這個小傢伙一天一天、一天一天地長大了。我看著他牙牙學語、蹣跚學步,看著他學會用筷子吃飯,看著他開始會叫我的全名,看著他有了自己的朋友,看著他從幼兒園畢業再升小學,現在已經五年級了。已經從一個只會流口水的小嬰兒,長成一個會為我帶來無限麻煩的任性的男孩了。
他讀幼稚園的時候,對世間萬物都充滿著好奇。有一次,他把從我的針線盒裡偷來的一根針插在我的椅子上玩,後來不知又被什麼物件所吸引,便忘記了針的事情,高興地到另一個角落構建屬於自己的精神王國了。毫不知情的我一下子坐了下去,縫衣針就這樣狠狠扎進我的皮膚,痛得我直掉眼淚。我生氣地質問他,他卻嬉皮笑臉地跑開了。那一天,我在心裡暗暗發誓,今後再也不要搭理他了。這樣的誓言我對自己說了一次又一次。可是,每當第二天他遇到別的困難哀求我幫他解決的時候,“再也不理他”的誓言又被忘得一乾二淨了。
他從來不會叫我家姐,也不會像表妹般叫我雯雯。他只會喚我的全名,一遍又一遍。
即使他現在已經慢慢長大,可在我心中,永遠也只是一個小孩。下雨了,要帶著傘到補習社接他回家。東西太重,要幫他背上書包。放假了,犯著困陪他看動畫片電影。再偷偷塞點零花錢給他。過年了,陪他在年宵花市洶湧的人海中穿梭,好不容易擠到出口,卻要陪他任性地擠回入口處買他一開始相中的玩偶。
明明覺得他有很多缺點,明明老是數落他的不是,明明總是啰嗦地提醒他要注意這注意那,明明每次陪他出去一整天後都會懊惱地發誓沒有下次,明明每一句他中傷我的話語都讓我當下氣得暴跳如雷。
可是,世上總有那麼多可是。
可是每當他帶著他的難題來到我的面前時,那些“明明”,竟都煙消雲散了。
我的任性的討厭的弟弟啊。早上下著黃雨,陪你任性地到處去買你下午入營前需要的東西。陪你任性地等著你那些根本不確定是否會來的朋友。朋友到了,你只說了一句好了你可以走了。姐姐傷心呀。
不知道還要等多少年,你才會懂。
不知道還要等多少年,你才能看到這段文字呢。
不要再讓我操心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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